8月28日淩晨，某電商平台的一家商鋪電商運營人員價格設置錯誤，導致20分鍾內以進貨價4-5折的價格“賣出”貨值超7000萬元的貨品。商家發現後立即對商品進行了下架處理，並發布公告希望顧客同意退款，目前已賠付了幾十萬元。此事很快登上熱搜，引發網友熱議。有人認為，既然交易已經達成，那麼商家就應該履行約定，為自己的失誤負責；也有一部分網友表示，此事在20分鍾內如此多人下單，一定是有組織的“羊毛黨”在背後推波助瀾。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記者臥底“薅羊毛”群調查發現，確實有團隊專門拉群“薅羊毛”——利用商家賠償和商品價差牟利，此次“小天鵝”事件也存在此現象，不過也有“羊毛黨”出於良心選擇了給這家小天鵝店退款，沒有申訴賠償。對於“薅羊毛”行為，記者采訪了相關律師，對其中的法律關係進行解讀。

商家錯誤設置價格

20分鍾超過4萬個訂單

此次事件涉及的店鋪為“小天鵝東山專賣店”。據該店發布的公告稱，該店的運營、美工、客服、打包等加起來總共就6人，經營地在一個小縣城。

8月28日淩晨，由於店鋪新來的運營對平台活動規則的理解出現了嚴重偏差，導致全店洗衣機產品以遠低於市場價(成本價的四至五折)的價格被錯誤地設置並售出。商家發現問題後立即進行了下架處理，但短短的20多分鍾，已經被拍了近4萬單(其中絕大部分是一人多單多台)，下單金額近4000萬元，涉及貨值7000多萬元。

店鋪公告

涉事店鋪的工作人員還發布視頻表示，因為她對於活動規則理解的偏差，出現了價格設置錯誤，導致全店洗衣機產品遠低於市場價售出，造成了重大損失，“此次重大錯誤，當我發現時已過去20分鍾，涉及貨值7000多萬元，本人本次的錯誤，辜負了店長和同事的信任，嚴重影響了市場正常秩序。對所有受影響的顧客深感抱歉，也想麻煩顧客同意退款程序，保證金已經賠付了幾十萬不止，本人已經傾家蕩產，都沒辦法賠付完。”

涉事員工道歉

9月2日下午，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記者多次致電該店鋪，欲了解此事的詳情及目前的處理進度，但電話均未能接通。

記者檢索發現，像這次小天鵝這種被惡意“薅羊毛”的事例時有發生，隻不過金額有多有少，有不少店主在網上吐槽“羊毛黨”。有網友表示，她在某電商平台開店63天已經被“羊毛黨”盯上5次，最近一次四個半小時虧損45萬元，“我們是賣黃金的，平台要求我們降價才給流量，我們掛583/克，免工費包郵，已經沒有利潤，就是為了先把店鋪做起來，但是平台不知道哪裏出現bug，來了個兩件起9.5折，算下來一克553.85元，一下被‘薅’了5公斤的貨。事發後，平台馬上先把我們之前未提現的貨款凍結了，我們隻能發貨。”

還有一位商家表示，她最近兩天才上架一款鞋，但發現在兩三個小時內突然被拍下三雙同款不同碼的鞋，“上官網查沒想到這麼快這款鞋都斷貨了，線下門店也沒有，我一看這幾個下單顧客地址都很接近，我們隻能留言給顧客告知情況，沒想到他們很快就發起投訴要求賠償，目前已經賠出去200多塊錢。”還有網友表示，她兩個月沒打理網店，最近一上線，看到好多顧客拍下商品後投訴不發貨，“目前保證金已經賠光了。”

記者臥底“薅羊毛”群調查

“羊毛黨”利用商家賠償和差價牟利

此次事件，有網友指出，20分鍾就被拍4萬單，存在被“薅羊毛”嫌疑。

記者在社交媒體搜索“羊毛黨”“薅羊毛”等關鍵詞，能看到很多博主分享自己是如何通過“薅羊毛”月入過萬的教程。還有網友曬出了自己“薅”到了此次涉事的小天鵝網店的“羊毛”，但她表示，後來自己看這個商家太可憐，就主動退款了。根據其曬出的網購記錄顯示，該網友用同一個電商平台賬號至少“薅”了3單小天鵝洗衣機，其中一台原價1799元，實付款439元，另一台原價1099元，實付款399元。

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記者以普通網友身份私信該網友，表示想要學習如何“薅羊毛”，與該網友牛姐（化名）取得聯係後被拉入一個有140多人，名為“大毛群”的微信群。牛姐在群裏不停發布各種電商平台的優惠商品鏈接，這些商品的優惠幅度之大令人咂舌，記者看到，原價324元的良品鋪子中秋禮盒，券後隻要11元；原價88元的洗麵奶，優惠價隻要0.48元。

牛姐表示，像這次的小天鵝洗衣機的“大羊毛”，一般會集中在夜裏12點以後發布，並表示他們會有團隊專門搜羅發布，“像這種優惠力度極大的商品，一般一個電商平台賬號隻能下一單，但像小天鵝這次，我試了一下能反複下單，於是就連續下了好幾單，像這種優惠力度極大的商品還需要拚手速來搶才行。”

對於這次“薅”到了小天鵝的羊毛最後卻退款的行為，牛姐說，一方麵是覺得商家太可憐，“薅羊毛”也要講良心，“另一方麵是商家遲遲不發貨，占著我的錢。”但牛姐透露，即使商家不發貨，也有辦法薅到他們的羊毛，“像上次在另外一家旗艦店，我50元‘薅’到他們849元的電器，商家遲遲不發貨，我就向電商平台以缺貨和未準時發貨為由申請賠償，當時一單賠了25元。”

牛姐主動申請退款

牛姐稱，她覺得小天鵝這次實在太慘了，就沒有申請賠償直接退款了，“大品牌賠的會比較多一些，聽說這次小天鵝賠了得有幾十萬元，按照我這個方法申請賠付，一個賬號一單最多能賠500元。”牛姐還說，也有些商家會直接發貨，“我上次0元購了幾單原價300元的沐浴露，沒想到商家直接發貨了，收貨之後我轉賣，也賺了100多元。”記者了解到，“羊毛黨”盯上的這些商品分為滿減半價單、免單、抽獎以及bug單，尤其是在平台做活動大促期間，這些單子的數量會激增。

律師支招：商家可以重大誤解或

顯失公平行使合同撤銷權

在此類事件中，可能存在普通消費者偶爾“撿漏”的行為，同時也存在使用技術手段大量惡意“薅羊毛”的行為，那麼商家如果隻是操作失誤，該如何挽回損失呢？

知名刑事辯護律師、河南澤槿律師事務所主任付建認為，“小天鵝東山專賣店”可以與消費者進行協商退款，若協商不成，也可以請求相關部門進行介入調解。

根據《民法典》的規定，基於重大誤解實施的民事法律行為，行為人有權請求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機構予以撤銷。行為人對行為的性質、對方當事人或者標的物的品種、質量、規格、價格、數量等產生錯誤認識，按照通常理解如果不發生該錯誤認識行為人就不會作出相應意思表示的，可以認定為重大誤解。

本案中商家因工作失誤導致頁麵價格錯誤，使銷售價格明顯低於日常售價，因此商家對價格產生認識錯誤，其行為後果與其真實意思相悖，如果沒有標錯價格則商家就不會以該價格銷售商品，因此，商家可以提供證據證明屬於重大誤解而主張撤銷合同。此外，考慮到合同繼續履行，將會使商家遭受較大經濟損失，交易雙方承擔的權利義務明顯失衡，具有一定的不公平性，可以主張合同撤銷。因此，商家可以搜集證據，主張成立重大誤解或顯失公平，進而主張撤銷合同，合同撤銷後，其合同自始無效，雙方互負返還義務。

另外，對於用戶利用商家賠償和商品差價牟利的行為，付律師指出，以騙取保證金為目的的“薅羊毛”行為，首先違反了誠實信用原則，商家有權要求解除合同。該行為也可能具有一定非法占有目的，涉嫌欺詐，需要承擔一定的刑事責任。

商家虛假宣傳不可取

惡意“薅羊毛”可能獲刑

記者檢索發現，在電商領域，商家錯誤設置商品價格被客戶下單後要求客戶主動退單的事情時有發生。其中，一些商家存在虛假促銷行為，被法院判決承擔違約責任；而對於一些惡意“薅羊毛”者，還可能麵臨刑事處罰。

曾有一起判例顯示，價值70多萬元的駝奶粉，因商家標錯價格，被消費者以1700元的價格買下。隨後，商家拒絕發貨，隻作退款處理，被消費者訴至法院，要求對方繼續交付商品。審理後支持了消費者的訴求。

2021年，浙江一家公司在電商平台開設的官方旗艦店銷售的“全脂益生菌駝奶粉3罐”，標價僅為2元。而實際上，該款駝奶粉的單罐售價近300元。廣西柳州的王某發現後，馬上下單了850件商品，支付貨款1700元。隨後，商家虛假發貨，被投訴後稱該訂單為異常訂單並要求退款處理。平台介入後作出處理結果，認為訂單未發貨並已退款處理。王某不服，將商家訴至法院，要求對方繼續交付商品。該案經兩級法院審理，都支持了王某的訴求請求。一審法院認為，王某在平台上購買該商品，並成功提交訂單，雙方的買賣合同已經成立生效。商家未按約定向收貨地址發貨，也未參加訴訟證明已履行供貨義務，應承擔違約責任。

二審中，該公司辯稱，公司因工作失誤或其他原因導致其產品標價錯誤，按照2元的價格出售涉案產品並非其真實意思表示，涉案合同亦應屬法律規定的存在重大誤解的情形。但二審法院認為，即便店鋪因失誤標錯價格，按照民法典的規定，重大誤解的撤銷期限為90日，該公司應在知道或應當知道撤銷事由之日起90日內行使撤銷權。但該公司未參加一審訴訟，未能在法定期間內行使撤銷權。雙方的買賣合同合法有效，遂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付健律師認為，在該案中，商家可能存在虛假促銷行為，涉嫌違約，消費者完全有權要求商家繼續履行合同。

“薅羊毛”，即利用各種優惠活動獲取利益的行為，本身並不直接違反法律，但如果此類行為違反了相關平台的規定，或通過利用係統漏洞來獲取不當收益，便有可能觸及法律紅線。

2024年7月，據天津高院消息，2021年8月至2022年8月，小武為套取某電商平台給予的新人優惠券及新人價格補貼費用，使用購買的含有該電商平台新人賬號的Cookie數據及“路人”等軟件，利用該電商平台對新用戶首次購物的相關優惠政策，在該電商平台批量下單低價購買商品，並轉賣牟利。經核算，小武通過上述手段騙取該電商平台的新人優惠券及新人價格補貼費用共計29萬餘元。2024年3月18日，被告人小武退賠被害單位經濟損失15萬餘元，雙方達成分期退賠協議，現已全部賠償完畢。經審理，法院依法判決被告人小武有期徒刑三年，緩刑五年，並處罰金人民幣四萬元，另外對作案工具電腦主機予以沒收。

為了規避可能出現的法律風險，付健律師建議，普通用戶應嚴格按照網站提供的方式方法進行操作，獲取正常範圍內的優惠。正常使用已有賬號或者正常注冊賬號，不利用平台漏洞，不使用技術手段獲取不當利益。

紫牛新聞記者｜徐韶達 陳勇

編輯｜張冰晶

剪輯｜萬惠娟

主編｜陳迪晨

圖片和視頻素材：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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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大成（南京）律師事務所唐迎鸞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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