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民政府淮揚徐海四屬平剖麵測量局,以比例尺1:5000平板儀測圖繪製《宿遷縣城廂圖》,於1918年刊行。對應這百餘年前繪製的“城廂圖”,其地形地貌與我兒時記憶基本一致。由此想起我老家居住灶君廟南巷的那些事。
《宿遷縣城廂圖》(徐小坤提供)
01 灶君廟南巷的前身是一條大溝壑
灶君廟位於新盛街和城隍行宮之間,相距均數十米。新盛街前身是明朝隆慶年間的“新路“,萬曆四年縣城北遷後更名“新街”,清朝初期逐漸興盛而名“新盛街”。城隍行宮前身是明朝萬曆四年縣城北遷建的“厲壇”,清朝初期改建為“敕封顯佑伯行宮”。在新盛街與城隍行宮之間隔著一條大溝壑。後在溝東側建灶君廟,與新盛街西側的房屋相連,建廟時間約在清朝初中期。對照1918年《宿遷縣城廂圖》中所繪的地形地貌,灶君廟西側確有向南拐西折南的一條大溝壑,印證了這大溝壑就是灶君廟南巷的前身。
灶君廟
我老家在該大溝壑北段西邊。大溝壑長約二百米。寬約六七米,無雨時是旱溝,有雨時是南流的水溝。溝旁樹木護坡、有人行道、民居。溝北端西旁建有“卓家大樓”,傲立宅群。溝壑有四座橋梁。北橋建在卓家大樓北側汪涯東北,向西經胡同直通行宮前街。該北橋有個幾乎被人忘卻的慘痛事件,即1938年日寇侵占宿遷縣城時,鬼子見人就殺。當看到有幾個老百姓閃躲到北橋底下,被鬼子發現就用機槍掃射殺害。此日寇暴行不應忘記!第二座橋在其向南拐彎的“東巷口”處,再拐彎經十字西巷達新盛街。第三座橋在大溝折西拐南處,地圖上標“通衢橋”,通向大溝西側一大院。南端標“伏龍橋”。該橋西側是一片墳地,地圖上標“鈕塋”(鈕姓祖塋,俗稱鈕林)。橋下為汪塘名“下溝塘”。其南流與西北草園拐訛傳“薛仁貴藏軍洞“南流的大溝彙合,又與東大街北段東側馬家墓巷邊丁家銀樓底下的大水溝彙合,逶迤南流向“老豬市”及郊外“京杭運河”。
02 拆城磚镟砌暗溝填土成巷
1952年縣城牆拆除另建馬路。其城磚主要用於修建灶君廟南側大溝壑。該溝全用城磚鋪底,镟砌半弧形約半人高的暗溝。每塊大磚長約50厘米,寬約30厘米,厚約20厘米。這200米長的大溝壑,由明溝镟砌成暗溝,其城磚用量相當可觀。此外,城磚同時用於修建其他幾條溝壑。這就是當年拆除城牆大磚的去向。不知現市博物館有此四百年前的殘存城磚否?
大溝壑改建期間每隔十米左右留一個不大的通氣孔洞,也許是路麵排泄下雨積水吧?沒成想這孔洞居然救了一個孩子的命。家住下溝塘南邊10歲左右的女孩,在伏龍橋口暗溝玩耍,好奇鑽入洞內。當向北拐了兩個彎近百米之後,找不到退路而嚎啕大哭。哭聲從孔洞傳出驚動路人。經好心人掘開孔洞救出女孩,有驚無險。後孔洞塞實填土而成寬闊的巷道。官方正式命名“灶君廟南巷”。這就是該巷名的由來。
伏龍橋(左下)與通衢橋(右上)
03 卓家大樓傲立宅群曾作臨時“土廣播站”
灶君廟西南側北旁有一幢二層平頂大樓,樸壯威嚴,我們叫“卓家大樓”。樓北邊的大汪塘,就是建造這所大樓取土形成的。我生也晚未見過其主人。據我父兄說是矮胖老頭,大家背後都叫他“卓矮子”。是清末民初宿遷縣城有名的訟師,家產甚豐。大樓二層平頂上下各三間,全用青磚平砌,樓頂四周砌半人高的青磚花牆。院落寬敞。樓前東側建高大起脊樓房五間,中間下層為過道,黑漆大門朝東。門口數級青石台階,我們都叫“卓家高石台”。卓家大院傲立宅群,是宿遷縣城區可數的大富人家。
解放後,卓家大樓充公。記得我曾在課餘隨幾位同學到卓家大樓平頂上,用鐵皮卷的話筒,對周邊居民宣讀《統購統銷》《兵役法》等。有的同學在話筒裏高唱當時流行歌曲。在仍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沒有通電(直到1958年以後,老宿城區才有電燈)的年代裏,此“土廣播“確實起到配合政府宣傳時事政治的作用。
在卓家大樓的周邊是幾家一般貧市民建的草房。有剃頭匠、鐵匠、木匠、豬屠夫、紡織工、小販等。這與卓家大樓不可同日而語。
04 我的家世和對灶君廟南巷老家的印記
我出身清貧之家。父親少年即以理發為生,母親來自農村,勤儉持家。弟兄七人一個姐姐,我最小。兄長皆以理發為業。民國初期,以經年累月舉全家勞作積蓄,在灶君廟西側大溝壑的荒地上,建草頂蘆巴泥牆房屋兩進院落。後在縣城東郊置二畝田地(林地),由母親勞作。我孩童時隨母親冒酷暑在田裏清除秫葉(玉米稱大秫秫、高粱稱小秫秫)。父兄在東大街北首東側租房,開辦“新中華理發室”營業。並以家中前院房屋作抵押籌款,從上海購進兩台理發鐵架座椅,為宿遷縣城同業之冠。一度生意興旺!
1938年日寇侵占宿遷,藏匿在農村我大姑家的兩台理發鐵架座椅,毀於日寇炮火之下。從此我家理發營生一蹶不振,僅勉強維持大家庭糊口。我十歲時父親因貧病交加去世。
我在灶君廟平民小學度過6年啟蒙時光;在老家留下我在門口溝涯槐樹上采摘槐花充饑的笑聲;留下我在泥巴牆上以瓦刺作畫的痕跡;留下我尚未弱冠而輟學的遺憾;留下我為老小待哺而疲於奔命的艱辛;留下我午夜邊護理病癱老母邊自學的身影……這些情景恍如隔世,是我對灶君廟南巷老家苦澀的印記。
宿遷平民小學修繕後現狀,二層主體部分為原教學樓
05 巷道和南大院分別成為“搖繩”作坊和“織布”廠房
灶君廟南巷填溝成路後,巷道寬長。適逢“搖繩聯營社”露天操作派上用場。該聯營社址及門市,在東大街北首向西拐北的“竹杆街”,沒有製繩場地。也算是天作之合吧!工人把數股細繩索,分別安放在相隔數十米的搖繩木機兩頭,雙方手工反方向搖緊,於是數股細繩就“搖”成粗繩,並打捆成圓圈狀即為成品。此露天搖繩場地沿續數年。沒成想巷道也為社會作了貢獻。
解放初期,我近鄰織土布數家,組成聯營社。社址在我南鄰原通衢橋旁的大院。這大院房屋是“充公”的。故多架織布木機、鐵機在幾間房屋裏晝夜“喞喞複喞喞”。久之,我們也對織布機聲習以為常了。
該織布聯營社後於1970年前後遷往縣城東郊運河路西側,名為“地方國營宿遷棉布廠”。原“織布聯營社”大院與新盛街“老酒廠”媽祖廟址,一並作為“地方國營宿遷機床廠”職工宿舍。該大院後為民居大雜院。
06 從灶君廟南巷走出兩位革命誌士
我家南鄰有一名叫李翰、西鄰有一名叫任鵬誌的革命誌士。他們的事跡為地方家喻戶曉。
李翰是青年教師。1938年日寇侵占宿遷,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李翰義憤填膺,時時散布抗日言論。被日寇抓捕投放在“道生堿莊”大樓地下室臨時“水牢”。嚴刑拷打、灌辣椒水、坐老虎凳,而李翰誓死不屈。後被日寇解押往徐州途中殺害。
任鵬誌住我老家隔壁西鄰。原名錫宮,1921年生。幼家貧,小學未讀完即在一家雜貨店學徒。1939年秋秘密加入中共。次年秋,組織上派他去第二區(大興集)沂河獨立中隊任文書,協助指導員陳展(本名楊學忠)開展黨的工作。為表示遠大誌向遂改名任鵬誌。是年冬被任命為區委委員。其時,國共兩黨經常磨擦。1941年2月,中共第二區區公所遭國民黨地方武裝突襲,區長鮑子和犧牲,區隊長盧元振叛變。區指導員陳展、任鵬誌等幸免。
任鵬誌後奉命打入宿遷縣國民政府縣長李鳳如駐紮仰化集徐油坊隊部,利用工作之便,摸清內情並作內應。於3月2日由韋國清親率新四軍第九旅第八團包圍徐油坊,殲滅李鳳如及其全部武裝。任鵬誌立了大功。不久任鵬誌任第二區區委書記。
是年6月20日,他到彭油坊檢查工作,夜宿時突遭泗陽縣國民政府常備旅百餘人襲擊,他率區隊奮力抵抗,拂曉時分子彈打光,用槍托肉搏壯烈犧牲。時年20歲。其事跡收入縣級《宿遷市誌•人物傳》。
戰火後的宿遷城外滿目瘡痍
07 灶君廟南巷匿跡卓家大樓融入新盛街文化景區
灶君廟南巷自填溝成巷四十年後,於上世紀九十年代前期,縣級宿遷市城市規劃開辟從幸福中路至運河路的“市府東路”,連接“京杭運河“二號橋,路兩旁建商家樓房。在此大局背景之下,城隍行宮以南至東大街北端“警鍾樓”,灶君廟南巷自我老家以南至“下溝塘”,新盛街自“周聚源槽坊”以南至“清節堂”,全部夷為平地,納入築路區域。新盛街、灶君廟南巷等街巷隻剩其北段了。
東大街北端“警鍾樓”
近年,地級宿遷市創建新盛街文化景區。除新盛街本身“周聚源槽坊”“蔡家刻字店”等有曆史淵源的幾處景點外,又囊括了灶君廟南巷北段的“卓家大樓”,和“城隍行宮”等古建築。增加了景區的文化內涵。這是造福子孫的大好事!我老家拆遷的原址亦在此景區範圍內,亦為幸事!灶君廟南巷作為有較多故事的老街巷,雖時過境遷銷聲匿跡,但為城區建設所作的曆史性奉獻,功不可沒!
新盛街文化景區中灶君廟
新盛街文化景區中周聚源槽坊
作者介紹
劉雲鶴江蘇省原縣級宿遷市地方誌辦公室主任;副編審職稱;縣級《宿遷市誌》總纂,1997年該誌書獲中國地方誌指導小組、中國社會科學院頒發的“全國地方誌獎二等獎”。
總編輯:蔡嘯泉
編 審:蔡 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