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參加公司退休協會召開的大會,我總算和修葺一新的南鋼影劇院照麵了。寬敞、高大的門廳,氣派、大方的裝修……引得我嘖嘖稱讚、連聲叫好。讚歎之餘,我不禁深感影劇院走過的六十多年道路何等艱難曲折、崎嶇不平,何等喜怒悲哀、一路向前。如煙往事不由晃晃悠悠、嫋嫋婷婷地湧上心頭……
20世紀60年代的一個盛夏,隨著父親奉調南鋼,我們一家人終於結束了兩地分居的日子,即將團聚在盡管簡陋卻很溫馨、雖然寒酸卻充滿歡笑的南鋼三村平房裏了。
接到父親的來信,爺爺既高興又難過地為我辦好了糧油關係、轉學證明一應手續。我依依不舍地告別了老家門前的小洋河、石板路,告別了慈祥善良的奶奶、勤勞節儉的二叔一家和可親可愛的左鄰右舍們,興高采烈地踏上了返寧之路。
盡管父親早寄回了足夠的盤纏,可“摳門”的爺爺到底還是舍不得幾乎半年工分的開銷,思前想後,最終還是決定帶著我騎自行車走完這八百裏水旱路……
爺爺把我和一大袋花生、紅豆、芝麻交到母親手上後,就哈欠連聲地進屋睡覺去了。也難怪,盡管老人家身子骨足夠硬朗,但畢竟是年過六旬的人了,騎著“鐵毛驢”趕了幾天的路真難為他了。
我雖然一路也坐得口幹舌燥屁股疼,兩條小腿曬得通紅脫皮,卻仍像個沒事人精力充沛地跑前跑後、東張西望,感覺一切都是那麼新鮮有趣,充滿了誘惑……一旁的二弟忽然想起了什麼,趴在我耳旁急急說道:“大哥,今晚俱樂部(影劇院)放電影‘甲午風雲’,聽說裏麵的鄧大人可厲害呢。電影快開映了,我請你去看吧。”
“好啊,不過你哪來錢買票呢?”我擔心他在說大話哐我。
“這個你就不要煩了。”望著我疑惑的眼神,他興衝衝地補充道:“上午賣破爛得了一毛錢,夠買兩張票了。”
剛來就碰上了這等好事,我心裏不禁嘀咕:難怪農村人打破頭也要往城裏鑽呢?城裏真好。嘴上卻說:“我聽媽說過,賣破爛可是你平日的零花錢,我一來就花你的錢不太好吧。”
二弟大方地一揮手:“什麼你的我的,咱們親兄弟不談錢。再說了,老爸不是常說‘錢花了它才叫錢,不花不就是一張紙’嘛?”我心頭一暖,忙借口熟悉環境跟著二弟一溜煙出了門……我們順著南鋼生活區的砂石主幹道——幸福路一路小跑,不到一刻鍾就到革命食堂(煉鋼食堂改建的影劇院)了。
我和二弟氣喘籲籲地買票——驗票——進場後,不管不顧地一頭紮進黑黢黢的觀眾席,借著微弱的銀幕亮光在一排排冰冷的水泥長凳上找到座位坐下。兩人眨巴著眼睛緊盯著銀幕,神情就如彩票大獎即將揭曉似的興奮……
電影中“致遠”號艦長鄧大人沉著冷靜、英勇頑強抗擊日本海軍的鏡頭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特別是在炮彈消耗殆盡的緊急關頭,鄧大人命令戰艦全速撞向敵艦“吉野”號的情景,令我熱血沸騰、激動不已,多年以後想起這場景仍舊心潮澎湃、感慨萬千。
從此,“看電影去!”就成了我少年時代最奢侈的“文化享受”,最美好的別樣回憶了。在這裏,我曾為朝鮮影片《賣花姑娘》中花妮一家的悲慘遭遇涕泗長流、淚濕衣襟;也曾被美國大片《泰坦尼克號》裏窮畫家傑克和貴族女露絲的曠世奇戀所深深打動……
隨著時間的推移、工廠的擴大,影劇院先後經曆了幾次“擴容”“改造”。1970年,廠黨委在發動幹部群眾義務勞動基礎上新建成3000多平方、共計2000多個座位的放映、演出雙層兩用劇場。後來,木質椅又換成了更加時尚愜意的沙發椅,擴建的舞台也更顯莊重、敞亮,門前廣場同時還進行了翻新、改造……
進入新世紀以後,隨著網絡的興起、電視電腦的普及和文化生活的豐富,影劇院的功能逐漸萎縮,生意也日漸蕭條。隻有在開大會和文藝演出的時候,才能使人們想起它的存在,感受到它昔日的輝煌和驕傲……如今,南鋼幾乎所有的重大決策都是在這裏形成的,影劇院作為“南鋼政治文化中心”的地位至今仍無法撼動。
南鋼人——永遠忘不掉的影劇院情結。
作者:陸慶法(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