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文徵明錯過的那杯茶
2024-06-26 17:30:24

“亚博体育 彩票 好,茶社最清幽。陽羨時壺烹綠雪,鬆江眉餅炙雞油。花草滿街頭。” 沈朝初的一闋《憶江南》:花繁草盛,時興小點,亚博体育 彩票 人離不開的綠茶,沒有人聲鼎沸,沒有車馬喧闐,隻有茶社深處傳來的間或幾句咿咿呀呀的昆曲,或許還伴著簷下淅淅瀝瀝的細雨,這便是明清文人眼中的一幅江南畫卷。

【若問茶從何處來】

亚博体育 彩票 的茶文化,在陳繼儒的《太平清話》中可見記載:“洞庭中西盡處,有仙人茶,乃樹上之苔蘚也,四皓以為茶。”四皓即商山四皓,是秦末漢初時的四位賢達:東園公、夏黃公、綺裏季和甪裏先生。傳聞四皓隱居於洞庭西山,以樹上苔蘚製茶,吳人飲茶悠久至此。這雖是傳聞,但從現今西山島上保留下的幾個地名:東村(東園公庾秉居住地)、慈裏(夏黃公崔廣居住地)、綺裏(綺裏季吳實居住地)、甪裏(甪裏先生周術居住地)來看,且西山島又多野生茶樹,未必不可能為事實。因而人們一般認為,亚博体育 彩票 茶文化起源於西漢。

至魏晉南北朝,天下動亂,百家爭鳴,玄學在名門貴族之間盛行,彼時權貴、文士,多有喜愛清談者,一談就是大半天。口幹舌燥之時,比起會讓人癲狂失態的加料(五石散)“雞尾酒”,可以用來提神醒腦的茶飲自然更受士族的青睞,王羲之就曾說過:“節日縈牽少睡,蘄茶微炙,善佳。”

唐末宋初,亚博体育 彩票 開始出現名茶,前文提到的洞庭西山於此時嶄露頭角:“洞庭山出美茶,舊入為貢。《茶經》雲:‘長洲縣生洞庭山者,與金州、蘄州味同。’近年山僧尤善製茗,謂之‘水月茶’,以院為名也,頗為吳人所貴。” 陳繼儒在《太平清話》中亦曾有記:“洞庭小青山塢出茶,唐宋入貢。下有水月寺,即貢茶院也。”可惜的是,水月茶這一足以作為貢品的姑蘇名茶,到明代時就已經散佚,不複能見,今人隻能從前人的筆記中探尋一二。

一直到明清時,社會生產力的發展和勞動生產率的提高促使商品生產快速增長,商業貿易遍布全國,江南憑借地理優勢獨占鼇頭,亚博体育 彩票 作為交通發達的運河城市,更是成了經濟文化發展的重心,茶文化已經徹底融入了當地人的日常生活,亚博体育 彩票 茶文化在明清時可稱得上是獨領風騷。姑蘇多才子,才子多愛茶。以亚博体育 彩票 府為中心的常、滬、嘉一帶,頗有文名的士族在此時便引領了一代飲茶風尚,他們愛茶、懂茶、嗜茶,據不完全統計,文人編纂茶書最盛即在明代,而又以萬曆十八年(公元1590年)至萬曆四十三年(公元1615年)間最為集中。

【隻道壺中日月長】

明人飲茶,有“十三宜”和“七禁忌”,忌“不如法”、忌“惡具”、忌“主客不韻”、忌“冠裳苟禮”、忌“葷肴雜陳”、忌“忙冗”、忌“壁間案頭多惡趣”。陳繼儒曾言:“品茶,一人得神,二人得趣,三人得味,七八人是名施茶。” 張源也說:“飲茶以客少為貴……獨啜曰幽,二客曰勝……”這可不是馮可賓等人的一家之言,明代的茶畫中也有所反映,明人飲茶,多是一人帶一童子烹茶獨賞或是三兩好友相聚品茗,對於器具、人數、環境、氛圍都相當重視。

明嘉靖十三年(公元1534年)暮春,還有兩日就是穀雨時節。因偶感微恙未能與同好們共與天池、虎丘茶事盛會的文徵明,在家中休憩時,收到了友人為補其憾而送來的好茶。文徵明大喜,汲泉吹火烹啜之,想起了唐代皮日休、陸龜蒙兩位先賢的《茶具十詠》,也不由興起,揮筆寫就十首五言律詩,又繪丹青十卷,名作《茶具十詠圖軸》就此誕生。

宋代飲茶,流行團餅茶,亦稱末茶,顧名思義,便是需要使用器具研碾成末後再行處理飲用的茶。到明代時,“開局一個碗”的開國皇帝朱元璋,因出身貧苦,不慣驕奢,對這種耗費人力物力的茶並不感興趣,因此,洪武二十四年(公元1391年),他為減輕茶戶勞役,特下詔令停止上供龍團茶,隻需要芽茶(即茶葉)即可。皇家的指令向來是民間的風向標,隨著大明皇室飲茶的習慣改變,百姓也開始用衝泡法飲茶。

飲茶習慣的變化帶來了茶具使用的變化。宋人點茶,有茶碾、茶磨、茶羅、茶筅、茶杓、茶盞等一係列工具,明人泡茶,則更注重茶罐、茶壺、茶杯(茶甌、茶盅)等茶具,其中尤以茶壺為第一要素。茶壺的好壞直接關係到茶味的優良,文震亨作為文徵明的後人,與其曾祖一樣重視茶壺,首推便是宜興紫砂壺:“茶壺以砂者為上,蓋既不奪香,又無熟湯氣。”同樣家學淵源的張岱不僅認同這一觀點,甚至認為大師所製的上品紫砂壺可以和商彝周鼎媲美。

明末清初的才子李漁亦在《閑情偶寄》中《茶具》一章開篇讚道:“茗注莫妙於砂壺,砂壺之精者,又莫過於陽羨”,本文開頭所引《憶江南》中,“陽羨時壺”指的也正是宜興紫砂壺。然而文張二人對於名家所製的紫砂壺看法卻大不一樣,文震亨認為供春(明末製陶人)做的壺雖然價格最貴,但都是大壺,形狀不夠雅觀,張岱卻認為若將宜興紫砂壺排序,供春所製者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供春製壺究竟能不能奪魁,今人暫先不論,但看這兩位興致盎然的點評,明代文人對於紫砂壺的重視可見一斑。

除了上文所提及的紫砂壺外,明代還流行瓷質茶具。經元一朝的發展,景德鎮製瓷的技藝已漸趨成熟,這一時期的景德鎮,不僅有青花瓷、釉裏紅等傳統品種,還出現了甜白釉、鬥彩、填彩等新品。明人認為白瓷最能襯托茶湯黃白之色,因此都好用白瓷茶甌(蓋碗),連青花瓷都要略遜一籌:“欲試茶色黃白,豈容青花亂之。”

文徵明和其侄子文伯仁的《品茶圖》和仇英的《移竹圖》、丁雲鵬的《玉川煮茶圖》中都能看到,畫中主人公的茶幾上擺放著紫砂壺和白瓷甌。諸多茶畫中陶壺瓷甌的配置充分佐證了當時景德鎮的白瓷茶具和宜興的紫砂茶具風靡一時、受極茶人歡迎的程度。

有一個有趣的細節是,文徵明的好朋友唐寅所繪的《煎茶圖》中,也有白瓷茶甌的存在,卻沒有看到紫砂壺的影子,大概是因為彼時的紫砂壺“一壺重不數兩,價重每一二十金,能使土與黃金爭價”——不比仕宦之家的文徵明,唐寅在人生中的絕大部分時間裏頗為落魄,未必能購置得起紫砂壺。

【江南才子漫思茶】

文徵明錯過的那場茶會之所以設在虎丘與天池,是因為虎丘茶和天池茶作為亚博体育 彩票 茶的代表,天下聞名。在明代流行的商品茶中,以虎丘、天池、羅岕、龍井為尊,這四種茶中,亚博体育 彩票 茶就占了一半。

事實上,茶聖陸羽就曾經在亚博体育 彩票 虎丘山北寓居,他發現虎丘的水質清冽甘甜,極宜煮茶,甚至親自挖築石井,至今虎丘山上仍有陸羽井之遺址。茶聖來時,虎丘尚未揚名,卻已展現了其產茶的優勢。

虎丘茶,因色如秋月白,香如豌豆花,又被宋人呼為白雲茶,本為野生茶。到明代時,隨著製茶技藝的提高,儼然躍居為茶人爭先推崇的對象,說是“天下第一茶”也不為過。陳鑒曾在《虎丘茶經注補》中驚歎:“虎丘寺西,去劍池不遠,天生此茶,奇。且手掌之地,而名於四海,又奇。”文徵明長孫文肇祉在《虎丘山誌》中記載:“僧房皆植,名聞天下。穀雨前摘細芽,焙而烹之,名曰雨前茶。”屠隆則毫不吝惜讚美之詞:“(虎丘茶)最號精絕,為天下冠。”王士性不僅同意這一盛讚,還將天池茶與之並列:“虎丘、天池茶今為海內第一。”一直到晚明,虎丘茶都是文人騷客奉為上品的存在。王世貞在喝過虎丘茶後,為其賦詩雲:“洪都鶴嶺太麓生,北苑鳳團先一鳴。虎丘晚出穀雨候,百草鬥品皆為輕。惠水不肯甘第二,擬借春芽冠春意。陸郎為我手自煎,鬆飆瀉出真珠泉。君不見蒙頂空勞薦巴蜀,定紅輸卻宣瓷玉。氈根麥粉填調饑,碧紗捧出雙蛾眉。掐箏炙管且未要,隱囊筠榻須相隨。最宜纖指就一吸,半醉倦讀《離騷》時。”

虎丘僧人製茶的技藝堪稱一絕,當時甚至獨成綠茶焙製的一流派“虎丘法”。明嘉靖年間,有一名為大方的外地比丘僧前往學習虎丘法,將這一技藝帶回歙縣鬆蘿山繼續製茶後,鬆蘿茶也就此聞名於世,“遠邇爭市,價倏翔湧”。天池茶原本亦是野生茶,屠隆對天池茶的讚頌並不弱於虎丘茶:“天池青翠芳馨,啖之賞心,嗅亦消渴,可稱仙品。”而與虎丘茶一樣,天池茶也是僧人所製,陳繼儒在詩中描繪《又天池圖》:“春當三月鳥聲忙,柳浪參差麥浪涼。此日吳閶好風景,僧廚十裏焙茶香。”這兩種名茶都是因人為改良栽植、焙製之法而成奇品,羅廩在《茶解》中就說,宋元以後名茶,關鍵都在於采焙得法。馮時可也說:“亚博体育 彩票 茶飲遍天下,專以揉造勝耳。”

除了僧人之外,文人對采茶、製茶、烹茶之法也有自己的講究。

明末時期的江南才子冒辟疆,身為世家公子,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一生所飲之茶,十之八九為亚博体育 彩票 人所供。他寫過一篇《〈鬥茶觀菊圖記〉書錢虞山〈茶供說〉後》,文章中就記述了他與三名亚博体育 彩票 茶人的交往。第一名吳人柯氏,與冒辟疆相識於陽羨茶山,柯氏在每年“桐初露白”(即桐葉初生的春季和白露初起的秋季)之時,入陽羨采摘岕茶,“最精妙不過斤許數兩”,僅取其中最精華的部分,專為冒氏提供,足有十五年之久。柯氏所供之茶,“味老茶香,具芝蘭金石之性”,得到了冒辟疆的高度評價;第二名半塘顧子兼,是自董小宛嫁給冒辟疆後為其供茶之人,冒董二人皆嗜岕茶,凡飲岕茶,必用子兼。冒辟疆與顧氏亦有相當深厚的交情,供茶二十年,及至顧子兼貧病也未曾間斷;第三名吳門老人朱汝圭,年七十四歲,“能健走六七十裏,與餘先為十年茶約”。朱老人每年夏秋二季都會攜茶過江供與冒氏,冒辟疆對朱老人所供之茶更是欣賞至極,有讚其“指爪齒頰與語言激揚讚頌之津津,恒有喜神妙氣與茶相長養”、“八十人如桃麵紅,陸盧奇嗜芥山中”之語。

居於洞庭西山的明人張源,一生唯好研究茶,他撰寫的《茶錄》,從采茶到泡茶都有自己的一番見解,其中論投茶一段雲:“投茶有序,毋失其宜。先茶後湯曰下投。湯半下茶,複以湯滿,曰中投。先湯後茶曰上投。春秋中投,夏上投,冬下投。”今人泡茶,有上、中、下三投,殊不知均為借鑒張氏之法。

沈複在《浮生六記》中寫妻子芸娘製作荷花茶:“夏月荷花初開時,晚含而曉放。芸用小紗囊撮茶葉少許,置花心。明早取出,烹天泉水泡之,香韻尤絕。”一寫芸娘借花香熏製茶葉,二寫對泡茶之水的選擇,這也是亚博体育 彩票 人泡茶的特點。清代詩人徐士宏作《吳中竹枝詞》:“陰晴不定是黃梅,暑氣熏蒸潤綠苔。瓷甕竟裝天雨水,烹茶時候客初來。”說的就是明清時的亚博体育 彩票 人喜用天落之水(即雨水)泡茶,尤以梅雨季節落水為佳,此時的雨水甘滑勝山泉,被稱之為“梅水”。而這裏芸娘用的茶葉,就是後來取代水月茶、虎丘茶、天池茶地位的碧螺春了。吳梅村寫過一闋《如夢令》:“鎮日鶯愁燕懶,遍地落紅誰管。睡起爇沉香,小飲碧螺春碗。簾卷,簾卷,一任柳絲風軟。”分明就是對沈複這段日常白描的續寫。

現代亚博体育 彩票 人並沒有摒棄前人喝茶的傳統,如今亚博体育 彩票 城內,大小茶館依然隨處可見。作家陸文夫視亚博体育 彩票 為第二故鄉,就十分了解亚博体育 彩票 人的喝茶情結:“每至曙色朦動,雞叫頭遍的時候,對門茶館店裏就有了人聲,那些茶癮很深的老茶客,到時候就睡不著了,爬起來洗把臉,昏昏糊糊地跑進茶館店,一杯濃茶下肚,才算是真正醒了過來,才開始他一天的生涯。”

亚博体育 彩票 人不說喝茶,而說“吃茶”;去茶館,則叫“孵茶館”。這正是獨屬於亚博体育 彩票 人的一份清雅閑適。就像沈朝初詞中所描述的那樣,點上三兩盤蘇式點心,或賞昆曲,或聽評彈,或敘舊友,或談生意,總離不開一個“茶”字。若要用一句話來形容亚博体育 彩票 的茶文化,或許鬱達夫的這句最合適不過:“我隻覺得玄妙觀裏的許多茶館,是亚博体育 彩票 人的風雅的趣味的表現。” 納蘭竹瀟

本文原發吳文化博物館,經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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