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老表所在生產隊的隊長比往年多買了幾張蠶紙，結果，隊裏的桑葉不夠吃，必須緊急到外地采買。那時，老表才16歲。吃過晚飯，隊長安排老表與另外三個人挑著空稻籮，徒步從古家畈出發，趕緊去買桑葉。若兩天之內回不來，蠶寶寶就要餓死了。

老表一行不敢怠慢，他們過鍋底坑，穿張家峽，越石門高，到劉街小三線，從太陽下山，一直走到旭日東升，才找到一戶山民，借個鍋台，把帶來的米，淘洗煮飯。

借鍋台的那家農戶，主動從櫥櫃中端出一碗辣椒糊，還有一碟醃山芋藤。雖然沒什麼菜，大家還是吃得狼吞虎咽。因為頭天有人打了前站，要采買的桑葉已經托人采摘好，因此，到了地方，來不及休息，他們就用空稻籮裝了桑葉，挑起擔子，立刻返程。

老表和同伴挑的桑葉不重，也就四五十斤，但桑葉虛泡，堆尖的兩大稻籮，一路上招搖得很。走在秋天的山野，暖風習習，不一會兒，人就犯起困來，再加上一宿沒有睡覺，走著走著，老表的眼皮就打架，怎麼也撐不住，隻好閉著眼，憑著感覺邁開雙腳。有時，遇到一個水溝，一個趔趄，人就跌進水田裏，肩上的擔子也掉到水田中，老表一個激靈，就從半醒半睡的狀態中驚醒，睡意瞬間消失。他手忙腳亂地把撒潑一地的桑葉，重新撿拾起來，挑起擔子，匆匆再走，去追趕同伴。就這樣，在清醒與睡意朦朧的反複輪回之中，一行人又從太陽起山，走到夕陽西下。

此時，蠶房裏，層層架起的團箕中，已看不見一片綠色，黑乎乎的蠶砂上，那乳白色的蠶兒，饑餓地蠕動著，不時仰起頭來張望，仿佛無聲地呼喊著：“餓！餓！”

早已守候在蠶房外的隊長，就像正在為病人做手術的大夫，急等輸血袋子到來一樣，見到田埂上顫悠悠地挑著桑葉擔子的老表他們終於趕到，隊長的催促就像打雷：“快點！快點！”

四個挑桑葉的人睡意全無，一陣秋風卷落葉般的小跑，就衝到了蠶房中。十多雙粗糙的手，抓起表麵曬得有點發蔫的桑葉就撒到團箕內，須臾之間，偌大的蠶室，切切嘈嘈之聲，像秋潮那樣湧動起來。

老表和他的同伴們，累得散了架，立刻睡倒在蠶房的大門口。秋蠶吃桑葉的沙沙聲，就像一支最美妙的催眠曲，讓他們睡得如此香沉。

作者：張穎慧

來源：揚子晚報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