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我去了趟南京雞鳴寺，天特別熱，走得一身汗，一路咕嘟咕嘟灌冰水，出了寺院後，下了個小慢坡。路邊一個小夥子在樹蔭裏賣蓮蓬和賴葡萄，蓮蓬翠生生，賴葡萄金燦燦，我立刻欣喜地蹲下挑揀。秋天悄無聲息地來了，就長在沉甸甸的蓮蓬上呀！

南京水域多，荷花也多，玄武湖的夏天就籠在荷香中，到了秋天，蓮蓬成熟的季節，管理人員統一采摘蓮蓬和荷葉，以很優惠的價格銷售，這些款項會用來養護荷田。南京人有福了，可以把一夏的荷香攥在手中，摸得到、聞得到、嚐得到。

素手剝蓮蓬，把白白胖胖的蓮子剝出來，坐在秋風中，細細咀嚼，去了蓮心的，果肉甘甜如漿。我並不喜歡去掉蓮心吃，都道蓮心苦，就如同這世上情感，哪裏都甜美如一，莫不是交織著微微的苦澀，滋味有了變化，百轉千回，纏綿悱惻，大抵如此，才更叫人欲罷不能吧。

蓮蓬好吃，生得也是俊俏，賣蓮蓬的人會刻意留一些帶著長長莖的蓮蓬，愛花愛美的人買回家，插在瓶裏生趣盎然，初唐的壁畫上就曾出現過嬌憨的宮女手捧花瓶，瓶內是含苞的荷花和翠色蓮蓬，宮女翠衣紅裙，顏色呼應了手中的植物，真的活色生香啊！

幹燥了的蓮蓬也極美，沒有了青翠可人，褐色的枝幹有了古拙之意，置放於書房或是茶室一隅，隻看著心裏就會慢慢沉靜，曆經歲月滄桑後那份從容，最是難得。

製作幹蓮蓬有秘訣，我會用麻繩把三五長枝蓮蓬捆在一起，倒吊在牆壁上，等待秋風來慢慢幹燥定型，全部幹透後再入花瓶，這時的幹蓮蓬枝結實穩定，放兩三年都很美。

我是喝茶的人，茶器自然也是極講究，雖然擁有各種材質的杯墊，但每年到了秋天，蓮蓬上市的時候，也會玩心驟起，動手給自己做幾枚天然的蓮蓬杯墊。做法也很簡單：小心剪開蓮蓬下部，輕輕旋轉取出蓮子，這一步宜慢，盡量保持孔洞的完整，取出蓮子後，再用剪刀修平孔洞下方，可以壓在厚厚的辭典中，幾天後，就幹燥成天然杯墊了，同樣的辦法也可以做成蓮蓬書簽，還可以將蓮蓬中間掏空做成風鈴，或是對半刨開做香器，總之，隻要動腦筋，有很多的玩法去探索，蓮蓬自然的美，最是動人。

我常年在外旅行、講學，吃過很多地方的蓮子，比較有名的如福建建寧的建蓮，湖南湘潭的湘蓮，湖北的洪湖蓮子，江西廣昌的白蓮，浙江武義的宣蓮……我發現，每個地區的蓮子都有自己的特色，有的糯，有的粉，有的Q彈。據說秦淮河出土過宋朝的蓮子，不曉得是不是一千年前，也有個姑娘光著腳丫，坐在河邊，一麵賞月，一麵剝蓮子吃……

我自己更偏愛建寧的蓮子，記得有一次，我在福建麻粟製作正山小種茶，在山上住了一周，徹夜工作，兩眼都被熏得直流淚，雙手也在翻動茶葉中變得黝黑。做茶結束後，朋友林子來接我下山，直接把車開到建甌吉陽鎮去吃“吉陽四寶”，其中就有一道扣蒸建蓮，剝出的蓮子蒸爛，淋上桂花蜜，甜糯綿長，入口即化，吃著這無比清爽的蓮子，感受天高氣爽的秋氣，在山上數日的辛勞都被撫平，看來，美食果真可以慰辛勞啊！

作者：悅木

來源：揚子晚報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